头一回这样儿,我还没醒,吵嚷什么?我就赶快把衣服穿上,想看看到底吵什么。
有人(报告)说,曹队长在外头。我说,叫他进来。进来后我就问,曹队长,你干什么?他说,我是来管军团长讨赏的,我要钱。我喝斥他说,什么事你笑嘻嘻的?他原来是给我当参谋,我当参谋长时,他当团参谋。我说,你说正经话,不要扯淡。干什么呢,怎么回事?他说,我把高汝栋给打死了。我说你别瞎扯淡,到底怎么回事?
他说,是这么回事。我们的铁甲车,在平汉路作战,打仗的时候,铁甲车后面都是跟着好多个步兵。那天跟了两个连的步兵前进。打进来打出去,差不多打了三进三出。后来,我们军队退了,把铁甲车给扔在外头了。底下人就来报告,说人家步兵都退了,把我们给扔在外头了。连长安慰士兵说,你不用怕,一会儿我们的火车会回来拉我们,这天还黑着呢。
天刚一亮,这铁甲车也动了。那铁甲车后头就是一个pào,俄国的pào,当年是张宗昌装的。
哎呀,铁甲车终于移动了!可是,跑了一阵子,那里头有个连长就说,不对,方向不对,是往那边走了,不是往咱们这边走。再一看,原来是敌人的铁甲车把我们的铁甲车钩上了,勾走了。这是敌人的铁甲车啊,那儿就是高汝栋的司令部,他看见这儿有一辆车,就给挂走了。
我们这铁甲车里有个班长,是管这个pào的,他说,他妈的,我给他一pào算了!这个时候不打,什么时候打?那旁的人忙说,你打不得,你一打,咱们离这么近,pào筒子就zhà了。他说,去他妈的,我不管那套!结果,使那么大劲儿,「砰」一pào,就把他们前头整个铁甲车撞残了,一车的人都死在车上。并不是被人打死的,也不是pào弹zhà的,里头的人都是震死、闷死了过去了,有的人眼珠子出来了,有的人肠子出来了,有的人腿打坏了。
你说这军队!这一下,我们不但没退却,反而打胜了。
我一听赶紧说,赶快下命令,赶快追击。我们就出击了,好家伙,一下子打出去几十里,把他们的总司令给打死了,把军长也给俘虏了,把师长也给俘虏了,整个打了个大胜仗。
打仗,你不能说是运气,不能说是谁怎么地,他们都挺敢打,这就是战场。我打胜仗败仗打了多少回呀,有时候你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。就像这个事儿似的,那也没预料到呵。
【编者注】此事约发生在一九二七年三月。
我二十一岁就作战了,所以说对这内战我是恨透了,我打死了多少人。
因为什么反对内战?我父亲后来不打仗是(因为)我,我在我父亲跟前痛哭流涕呀。我从河南回来,我到河南那叫什么阳那个地方,往陇海路那面去的火车站上,不是信阳,我们把车停在那儿。唉呀,我看见这样一个情景,我非常难过,眼泪都掉下来了。我看见一个老人趴在地上,饿得呀可怜极了,给他钱他都不要。我们把吃的馒头扔给他,馒头扔在地上,他就连土带什么抓着就吃呀。我就追问他,我说,你怎么这样?家里没人了吗?没有儿女么?他就说连年在这打仗,都给抓去当兵去了,拉走了,跑的跑、逃的逃,剩下我们这老的不能走,弄得没有饭吃呀。
这是在河南,我这个人一着急就说不出来人名地名,那我当时就自个儿问我自个儿:谁做的孽?我们军人做的孽!
回来我跟我父亲说,让我休息几天。他说你不要作战了,你休息两天吧。
自个和自个打,今天跟你打,明天跟他打,明天又合,后天又不打,打死了那么多人。我跟你说,我那时候作战心里难过得很,我父亲知道我。打死的都是相当的佼佼者,剩下的无能后辈,来请功受赏。这要真是有意义的战争还可以,这个战争干什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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