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”严世蕃似乎是口渴了,从侍婢手中的托盘上取过一杯香茗,缓缓呡了几口,“时间过得可真快啊,一晃眼他二人同朝为官已有数十载之久。早年间家父仕途不顺,得亏有夏世叔时常从旁助益提点,托夏世叔的福,家父这才能够站稳脚跟,有了为国为民尽上一份绵薄之力的机会;近年来他二人在政见上多有不同,难免会起些争执,旁人多有误以为是他二人心生嫌隙,实则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,纯属公事,并无半分私怨掺杂其中。如今夏世叔罢官返乡,家父倍感惋惜,每每念着往昔旧情,唏嘘不已,时常对德球耳提面命,叫德球多多帮衬着夏世叔。”
“严阁老果然重情重义,德球你亦是心地仁善之辈,你父子二人颇有古君子之风。”方献夫似乎也渴了,自行取了杯香茗,就近拣了张木椅坐下。
严世蕃带着自嘲和意外,淡淡一笑,道:“方尚书这个说法倒是新鲜,德球自打记事起,还头一回听到有人拿古君子夸我父子二人。”挨着方献夫落座,“一时间叫德球有些不知所措了,惭愧惭愧。”
二人并肩而坐,言笑晏晏,氛围轻松随意,看着十分投机融洽,好似一对忘年交在闲话家常。
两片氤氲热气带着悠悠沁香,分别轻笼着一张肥腻的圆脸和一张松垮的长脸,朦胧中各自脸上的深意变得更深。大到肢体动作,小到眼神毛发,乃至依附于身体的衣袍鞋帽,处处都透着无尽的深意。
方献夫轻轻地拨弄着杯盖,间断的清细摩挲声中响起了漫不经心的话声:“追查凶手是为了情义,那找寻浚川先生踪迹又是为何?”
严世蕃斜眼望去,反问道:“方尚书以为呢?”
方献夫同样以斜眼对望,似笑非笑道:“老夫驽钝。”
相对无言。
“还是我自己来说吧。”赵文华打破沉默,“是我要找老师,至于缘由,这是私事,不便与外人道。”
方献夫一改温和状,哼声冷笑,抬眼直视,不掩鄙夷。
赵文华被看得浑身难受,表情短时间内几经变化,从傲然,到尴尬,再倒难看,最后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鸷,不自然的别过身。
方献夫对赵文华极尽毫不掩饰的鄙视,而当下一息目光重新落回到严世蕃身上时,神色又恢复如初,深沉而平和,道:“国宝兄所犯过失并非不赦之罪,皇上既然做了惩处,等挨过了这段时间,皇上的气消了,国宝兄自然也就没事了,雨过天晴,一切如昨。”
严世蕃面露难色,道:“话是这么说,可现下正值年关,偌大一个工部,公务何其繁冗,缺了冬官正印,诸多事宜处置受阻,徒增繁难,事倍功半,于国于民皆是有害无利。”
“这不还有才干卓绝的王侍郎么?”方献夫笑意玩味,目光游走于严世蕃和王杲之间。
李如归是王杲的顶头上司,也是后者晋升的最大障碍,早有取而代之之心,在明眼人眼中已然不是什么秘密。
王杲不动声色,道:“方尚书谬赞了,下官才干平平,岂配与李尚书相比。况且下官还兼着顺天府尹一职,实在是分身乏术,难免有些力不从心。”
方献夫面带戏谑,悠悠吐字:“这不还有府丞赵大人么?”
王杲晋升了,赵文华大概率能跟着晋升。
赵文华面上的阴鸷又浓了几分。
方献夫的目光在王杲和赵文华身上悠悠转了两圈,然后又转回到严世蕃身上,稍作停顿,道:“说到替国宝兄求情,尚有首辅翟阁老,次辅严阁老,德球不去请他二位,反倒来找老夫,岂非舍近求远了?”
严世蕃道:“翟阁老和家父,以及徐、许两位尚书大人均已向皇上求过情,无奈未能奏效。方尚书素来足智多谋,还请帮着出出点子,看看有什么法子,哪怕是折冲的法子也是好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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