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去,在他的耳边发出细微不可辨的声音说:“我不想回家了。”
第九天,母亲在失去意识的状态下离开了人世,方竹整个人都木掉了,像具行尸走肉。
何之轩说:“你妈妈必然不愿意见到你这样。”
她说:“妈妈从来克勤克俭,辛勤持家。她说,家庭就是一个圆,少了谁都不行。可是最后她走的时候,这个圆有个大缺口。我——不能原谅——”后面的话,全部埋在何之轩的胸怀中。
他说:“方竹,我在这里。”
有他这样一句话,比什么都能安心。
大二的暑假,方竹不愿意回家,一个人住在寝室里。何之轩不放心,不得已只好说:“住我那儿吧!”方竹就收拾了行李搬到何之轩临时租的亭子间。
那段岁月真是美。
亭子间很,何之轩买了塑料窗帘,带翠竹的,边上还有一只大熊猫,憨态可掬。他们把窗帘挂在屋子的中央,倒不是避嫌男女有别,纯粹为了给她一个洗澡的空间。房子,要洗澡只能在室内,何之轩又不知从哪里买了一个大木桶回来。这样的细致周到。
她洗澡时,不是忘记拿内裤就是忘记拿毛巾,那就要何之轩拿给她。
何之轩说:“都不害臊!”
她硬着头皮腆着脸,说:“不害臊。”
他们一日亲密似一日,同一屋檐下地住,何之轩却什么都没有做。这是他的正直坦荡,真正令她钦佩。但同寝室里的姐妹说起来,她们又怀疑他会有隐疾。
方竹不信,他们也曾贴身热吻,她清清楚楚感受过他身体的反应。但他的自制力那样好,说:“你这样搬出来,已经招人口实,我也不能让人看扁了。”
她不知道他何出此言,他的口气淡然,态度冷冽。
但是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忍住他的欲望,这样呵护如珍宝般的爱,世间难求。方竹这样幸福地想过。
何之轩每天跑了新闻回来,她就替他整理稿子,她的文笔比他好,所以就会做一些润色工作。做记者不容易,跑新闻,再远的地方都要去,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的街坊琐事,方竹写着写着也会感到无聊。何之轩则在她背单词的六级词汇表里检查进度,写心得。
这样互相帮助。
方竹问:“那时候你面试那么多公司,为什么最后还是去报社?”
何之轩说:“念高中的时候,看过一份抗战时期战地记者的资料。非常时期做新闻,要有非凡胆识,遇到敌人,不但得会坚壁清野保存宝贵资料,还要随时搏命。”
“是不是感觉特别勇敢,特别神圣?”
他笑起来,她也笑。
选了这个专业,爱这个职业,不干这行,总不甘心。他们都是好强的人。
可是谁都不可能一步登天进了新华社去阿富汗做战地记者,本城报社,又是外地户口,何之轩只能跑社会线,拿两千出头的最低的薪水。
他们都算计着钱过日子,房租、水电煤,那样的房子,加上方竹这口人,就开始有些捉襟见肘了。日日吃方便面,或者街口三元一碗的炸酱面。方竹从没这样苦过,也从没这样甜过。
夜里,两人都拿着椅子到天井里乘凉,室内没有空调,也没有电视机。何之轩没有多余的积蓄可以买这些大件。方竹也不以为忤,高高兴兴同他一起躺在躺椅上看满天的繁星,那样的天空里,星星都充满了情意,颗颗都是牛郎织女。
那年夏天,很宁静,她心里的暗伤被他一寸一寸补好。她以为这就是天长地久。
毕业的那年,何之轩换了一份工作。
报社的繁忙和晋升的艰难,让他倍感生活的压力。他没有同她说,只是一个人又开始跑人才市场,夜里回来还帮着她修改简历。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