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遍了每一个角落。除了最初那个诡异的女童,他没有遇见一个人,也没有任何发现。 这么多年之后回到坛城,他才发现他并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。下山之前,师父对他讲过佛经,坛城是佛经中的幻境。但他并不学佛,不能参透其中的意义。而现实中的这个坛城,只是一座普通宅院。他在废墟中穿梭,幼年时代的一些记忆慢慢打开,答案似乎就在眼前,只隔了一层轻纱雾幛。 “林樾,我知道的事情,已经全部告诉你了。剩下的,要你自己去寻找。” 然而,云蕤离他咫尺,他却在一片迷茫中。手指在轻纱雾幛上滑动、逡巡,不知道应该在何处捅破它。他现在应该做什么呢? 似乎有人在偷窥他,一直都是。指尖轻压,窗纸发出细微的脆裂声。 似乎有黑衣的影子在房檐上掠过。 “云蕤!”他追了出去,“云蕤!” 院子里阳光如洗。有一个杂役路过,瞪了他一眼。他骇然噤声。 难道只是一只黑猫? 他悻悻地回到自己栖身的小屋里。刚才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,他不由自主地坐回了阴暗角落里,自己的铺板上。 卷好的被褥忽然翻起。 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,他就被一双铁硬的臂膀死死压住了。 “叫什么名字?从哪里来?何门何派?” 那个男子连珠炮似的发问,强烈的气息扑到他脸上,散发出一股辛辣的意味。他觉得难受,扭过脖子,避开这男子咄咄逼人的气势。 “快说,你又不是哑巴!” 对方狠狠掰过他的脸,就差给他一巴掌了。他没有听懂那人的话,却一个翻身就把他弹开。那人被他强劲的力道骇住了,情急之下回手扣他。他手指一滑,死死掐住了那人的手腕。下一个动作,就是把对方狠狠地反压在身下。 “好厉害的身手!”那人喃喃道。 他回敬了一个冷笑:“报上你的名字来。” 墨溶优雅地躺着,微笑不语。 此时两人逼得极近,他的睫毛几乎扫到对手的脸上。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底,就像趴在井栏上看古井深处的幽泉。忽然,他看到泉水中浮起异的色泽—— 他猛然扭过头,怎么会这样? 眨眨眼睛,再次望向那对瞳孔——暗夜的黑,伸手不见五指,却森森然泛出一股绿意。他想他是看错了,可是越看越绿——丛林一样无边的绿,向他的世界席卷而来。 他惊慌失措,虽然手还没有松开,可是心却已经松开了。 对方显然能够察觉到他的松懈,但也没有动,等着他。两人就这么对峙着,保持一种怪的姿势。 “碧眼……哥哥。”时隔七年,时间的灰烬沙哑了多少声音,但他还是尽力叫出了这个名字。 墨溶显然被迷惑住:“你是谁?” “我是林樾。” “林樾是谁?” “你不知道林樾是谁吗?” “我不懂你在说什么。” “不懂?” “碧眼又是什么?” “原来你真的忘记了。”他颓然倒下,仰面躺在榻上。 白雾游移,日光缤纷,坛城清寂如同仙人的宫阙。墨溶靠在窗前,背对着林樾。窗外的花圃里,野草长到了齐腰高,一朵残存的龙胆花绽放出触目的深紫色。 从这个角度,可以看清这个院子唯一的入口,墨溶心想。 “你见过云蕤了吗?”林樾有些虚脱,两条腿挂在木板床边儿上,茫然地晃着。 “见过了。”从头到尾墨溶只听见小轿里怪的人声,不过这也算见过了吧,“她大概是打算杀我,这个女人不简单。” “不是那样的,”林樾争辩着,“她应该还记得你,怎会杀你呢?” 墨溶不解其意,冷笑道:“你是疯子吗?” 听见这话,林樾有些难过,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他。墨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:“难道我们以前真的认识?” “当然了。九岁的时候,你、我还有云蕤,我们是最好的朋友。” “别开玩笑了,”墨溶不耐烦道,“九岁?我大概在叔叔的药房里偷枸杞吃呢。” “我说的是真的,碧眼哥哥。” “你为什么总是叫我碧眼?” “因为这是你的小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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