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。他逝去之后,她反而时常回想这些年他待她的种种好处。
当初她虽然为了顾家而答应入宫,但心里到底还是意绪难平。她向先帝进呈《汉书》,除了消除东宫的疑虑,也未尝没有赌气的意味。
先帝那时应该是难堪的。无论她表达得多含蓄隐晦,毕竟还是拒绝了他的亲近。即便如此,他也没有为难过她,反而顺从她的意思,从此与她井水不犯河水。
她曾经以为这样的冷落是因为她成功冒犯了皇帝,可是直到他临终的时候,她才察觉那其实是他不动声色的体贴。从一开始,他就什么都猜到了……
先帝弥留之际也有过一阵精神不错的时候。所有的人都明白,这是回光返照。皇帝的时间的确不多了。介于皇帝在几日之前已留下遗命安排后事,也与百僚作了诀别,大家都默认,剩余的时间应当属于皇帝亲近之人。考虑到皇帝这一年几乎只许徐淑妃一个人伴驾,而她所出的皇子又是皇帝唯一还在世的子嗣,众人都以为皇帝必定会召见他们母子。就是顾昭自己也这样认为。没想到,皇帝最后要见的人却是她。
听到宦官传话时,她除了惊奇,也多少有些忐忑。皇帝殡天、新君继位往往是最为凶险的时候,尤其她和皇帝之间还有先太子这个心结。他并不令她接近现在的太子,想来对她猜忌已深。若他觉得她这个皇后会成为那对母子的隐患,趁着这个时候除掉她,也不是不可能。正因知道自己处境,皇帝病势沉重以来,她都尽力保持沉默,避免引起皇帝的注意。
可惜她到底没能躲过去。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。由宫人引导着走进皇帝内寝时,她苦笑着想。
寝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。皇帝病中怕冷,室中生了好几盆炉火,又有层层帘幕挡风。轻烟渺渺,炉中火气与药草的味道交织,愈发显露出主人的衰颓气息。
她一路走,一路不断有宫人为她挑起帘子。她不愿在人前显得软弱,因此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,走到寝帐前,向里面的皇帝行礼如仪。
帐内的皇帝动了一下,侍奉在旁的宫人便上来拂开帐子,挂上帘钩。
皇帝露脸后,恹恹地向冲人挥了下手。宫人们恭敬地行礼退去。不多时,室内就只剩下帝后二人。
“近前来。”皇帝这才哑着嗓子道。
她低头膝行数步,靠近了皇帝的病榻。
皇帝却又没了声息。
等了一会儿,不闻皇帝开口,她忍不住抬头看向皇帝,却发现皇帝也正盯着她看。
她微觉心慌,重新低下头去。
“对不起……”就在她惊疑不定的时候,皇帝慢慢说了三个字。
她以为自己听差了,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他。
皇帝脸上却浮起一丝苦笑。他轻咳两声,才又断断续续道:“先皇后临去之前口口声声嘱托,必要选立顾家之女。当时只想满足她最后的愿望,不曾考虑过你的意愿,是我的不是。”
她万没料到会从皇帝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,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无措,不知该如何作答。
“你把《汉书》给我看的时候,”皇帝并不在意她的沉默,继续道,“我就知道你并不愿意进宫。可是那时你已受过册封……我也考虑过废了你是不是更为妥当,但思前想后,总觉得无论你还是顾家,恐怕都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。我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不让你看见你不喜欢的人。”
“妾并没有……”她试图辩解,却只说了几个字就被皇帝制止。
他微笑着伸手,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。这个举动不含任何男女之情,反而像是一个慈和长辈的安慰。
“很抱歉,”皇帝虚弱无力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,“有些错误,就算是天子也没有办法修正。”
她说不清那一刻的感觉是什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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