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衣烂裳。秦碧芳带着他拐弯抹角,来到院角落里,掏出钥匙开了门。十分难为情地苦笑着说:
“就是这儿。请进吧!”
周天虹走进去一看真是名副其实的斗室。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,一把木椅,一个小小的书桌,除了床头上的一只皮箱,几乎没有像样的东西。不过桌子上收拾得很整洁,铺着花桌布,摆着一大溜书。还有床上的花被褥,散发出女人温馨的气息。
秦碧芳安顿周天虹坐在椅子上。接着跑前跑后,到邻家要了一点开水,泡上茶,放在客人面前。然后坐在床上,一双黑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周天虹,脸上升起一股红潮。她既惭愧又难过地说:
“我走错路了!”说着,深深地垂下头去。
“这些年,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呢?”周天虹问。
“说起来,真是一言难尽啊!”秦碧芳略略抬起头望着周天虹,“你还记得,在你离开家的时候,你给过我一封信,还有一片题诗的红叶吗?”
“自然记得!”周天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。
“我是比你晚几天离开家的。”她说,“我不能跟你一起到延安去,是多么遗憾啊!临走我还把你那封信和那片红叶揣在我的心窝上,在逃难的路上,看了又哭,哭了又看。这封信,这片红叶,我一连保存了好几年。……”秦碧芳说到这里流下了眼泪。
周天虹深深地叹了口气,听她继续说下去。
她说,他们一直往南逃。路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溃兵们抢了。幸亏她的后妈保存下来一个装金银首饰的小皮箱,这才过了黄河,到了河南。后来在郑州城里租了几间房子住下来。过了不久,她的表兄傅天骄又来了。她的父母就逼着她结婚。
“你答应同他结婚了吗?”周天虹chā问。
“我当然不愿意。”秦碧芳说,“那时候,我的心里只想着你。可是我这位表兄很有一套,吹拉弹唱,样样来得。尤其对女人最能献殷勤。他一天到晚陪着我玩,用甜言蜜语,哄我,逗我。渐渐我这心就有些活了。再加上父母一个劲儿地催逼,后来就把事办了。……我这人实在太软弱了。”说过,又沉重地叹息了一声。
“往后呢?”
“结婚后有一段还算可以。”秦碧芳说,“可是渐渐我觉得这人很庸俗。和你不同,他从来是不看书的。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和那些同僚去应酬了。我还得陪着他。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他抱着一本书不放,真是兴致勃勃。一边看,一面还似乎出神地揣摩。我心想,这是在看一本什么书呀?拿过来一看,原来是一本《仕途秘诀》,稍稍翻了一下,里面讲的都是如何讨好人,如何巴结上司那一套。比如自己的上司是副团长、副师长,那就要故意把他喊成‘团长’、‘师长’。真叫人恶心!我说,你怎么别的书不看,单看这种书呀!他笑了笑,很认真地说,‘这个你不懂,看这样的书才有用哩!’瞧瞧,他就是这种人!”
她喝了一口水,稍停了停,又说:
“武汉失守以后,他的部队就调到四川去了。他那套巴结长官的手段果然很灵,很快就升了新兵团的副团长。他们抓起壮丁来,真是心dú手黑。常常天不亮就从被窝里把你掏出来。壮了抓来,把他们几十个一串、百把个一串地绑在一起,拉到部队里。这就是他们的抗战动员!到了新兵团,为了防止他们逃跑,晚上就收了他们的衣服。即使这样,还是有逃跑的。有一次抓回一个逃兵,我看到傅天骄亲自拿起皮鞭子狠狠地抽他,鞭子一下去一道血印。打得这个逃兵爹呀妈呀地乱叫。我实在看不下去,就说:‘天骄,你怎么这样打他?你不是为了叫他上前线吗?他答应了也就是了!’他把眼一瞪:‘我这是为了抗战!你不当兵,我不当兵,谁去当兵?中国人就是生来的奴隶xìng,欠揍,不打不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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