师父曾经说过,人有三魂七魄,三魂一曰胎光,二曰爽灵,三曰幽精,是为天魂、地魂、命魂;七魄为尸狗、伏矢、雀阴、吞贼、非毒、除秽、臭肺,亦为喜、怒、哀、惧、爱、恶、欲。常人身死之后,天魂入天,地魂归地,命魂则会徘徊于世间等待再入轮回之机,入得轮回道,三魂七魄便会又再次回归融合。然而神却不是,神羽化之时,三魂七魄便全数化作齑粉,遍撒于六十二恒河水中。魂飞魄散的神入不得轮回,亦不能黏合魂与魂之间的缝隙,只有化作这六十二恒河水涤却秽物,为万世积累功德,造下无上机缘,重修百万年、千万年甚至亿万年后,方可能从这滔滔恒河水中再次重生。
当初师父告知我这一切之时,我一心以为这只是修习的基础,可如今再想一想,她老人家似是另有深意。
少叔卿泽说他是地魂,慕子衿是天魂,他们乃是一体同心孕育出来的。
听上去真是极为荒唐。
没有人能够将三魂七魄强行拆成独立的个体,三魂七魄分开之时,便是死亡到来之日。即便对神,也是如此。
我没敢继续问下去,不敢问他们是何人的天魂地魂,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会被分开,不敢问他们与我究竟有何因缘。
我现下只知道,他们,原本就是一人。
然而,仅这样一个真相就足以让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,我着实不敢再往深处去想。
这几日,镜花水月一如以往那般太平,最为太平的当属我自己,再也不想多余的事情,每日对着空无一物的镜湖,用芣苢给我的柳条编蚱蜢。
路过少叔卿泽房间时,我听到芣苢在里面说话,“君上,她不喜红衣,尤其是这大红色的,也不喜胭脂水粉和各类首饰,不喜品茗,不喜跳舞,不喜插花。”
我心下不悦,想起芣苢前些日子一会儿要给我梳妆打扮,一会儿要带我品茶、跳舞、插花,实在缠得有些恼人,便都说自己不喜欢给打发了。没成想,她这是帮少叔卿泽来试我的底?
“不喜便不喜,将这衣服拿去烧了吧。”少叔卿泽回答道。
我没有再听下去,赶紧回了房。
隐隐约约,我感觉,少叔卿泽和慕子衿都像是在我身上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一样,那个人,如果我没有猜错,便是上古花神——离忧。
我长长地呼了口气。
我必不是什么花神,被轩辕剑所斩的神,根本不可能再入轮回,而我元神清明,当是一棵从轮回道里脱胎的根正苗红的小花仙。莫非,在我身上某处,寄有花神当散未散的一丝魂魄?
我连忙将自己从里到外查看了一遍,依旧毫无发现,此时此刻我只恨自己没能多生出一双探魂眼,将我的三魂七魄也揪出来查个清楚验个明白,这终于使得我有些气馁。
是夜,我已合衣睡下,忽闻房外一阵琴音。
悄悄推门望去,只见少叔卿泽盘腿飘荡在镜湖之上,发不束带,衣衫凌乱。平日里他总是一身黑色玄甲,从未穿过布衣,今日那长衫外的青蓝色薄纱垂入湖中,教人看着便觉得一阵透心凉。
我头一次见他抚琴。
我还是木棉的时候,曾经见过慕子衿抚琴。他淡然而来,又淡然而归,面色总是难免的苍寂,连着他的十指,以及他指下流淌出来的琴音都是苍寂的。
慕子衿在我面前抚了九百年的琴,在他之后,世间确是没有哪家的琴音再能入得我的耳了。
然,少叔卿泽便是慕子衿,慕子衿便是少叔卿泽。
远远望去,我忽而像是回到了那九百年的时光中,看着这人悲伤的抚琴,不知他悲从何处来,亦不知如何安慰他。
如若我身体中真的有离忧花神的一丝魂魄,便是我现在流泪的缘由罢——
蓦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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