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莫予和少女两人终于站到沙山之脊,居高远眺,失望之情不由行之于表。沙山的另一侧,是更加茫无边际的沙漠。少女双腿一软,瘫坐于地上,懊恼地伸手扯去裹住头脸的蓝色布巾,露出一头乌黑长发。原先被头巾包裹住的脸庞,还算洁白娇嫩,只是一直裸露在外的眼睛部位,却显黝黑粗糙,如在上面蒙了一条薄薄的黑纱。
莫予转头看了她一眼,不由笑出声来。
少女不明所以,抬头看向莫予,一脸无辜的表情:“莫予师兄,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。这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,哪来的石室岩藏经洞?况且经过了千年,藏经洞说不准早已被风沙掩埋。莫非要我们掘地三尺,将沙土都翻过来寻找吗?”
莫予也一手扯去包脸的头巾,说道:“掘地三尺倒是不用了。我看一时半伙不会刮风,还是把头巾摘下来,让阳光把脸晒的均匀些好。”
少女看到莫予的脸,嘴角一弯,笑声还没出口,脸却先红了,她慌忙用头巾将头脸重新包好。心中兀自懊恼,想必自己的脸,也和莫予的一般,成了一张阴阳脸。
莫予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,头却已经转向了别处,伸手在眉眼处搭了个小小的遮阳棚,挡住直射到脸上的刺目阳光,眯起眼睛远眺前方。少女就坐在地上,抬头仰望莫予的脸。阳光照在他的身上,映衬着身后漫漫黄沙,好似给他披上了一件金甲圣衣。少女不由看得痴了。
她回想起半月之前的那个黄昏,除了黄沙之外,他们已多日不见一处人烟。正在商量再行走半个时辰,在太阳完全落下之前找个平坦的地方宿营歇息。然而突然看见不远处一座沙山后面,一缕孤烟扶摇直上,隐隐传来欢声笑语。二人寻声而去,只见沙山背后,是一片平坦的沙漠。一群盛衣华服的男女,围着一熊熊燃烧着的篝火席地而坐,数十匹骆驼俯卧四周。
不远处的沙土之中,密密麻麻伫立着不下百余根猩红色的木桩。每根木桩均有手臂粗细,高约一丈,末端被刀斧利器削得异常尖锐,如同一根根倒插入沙土之中的长矛。然而让人触目惊心的是,每根长矛的顶端,都扎着一颗硕大的牛头。其中多数牛头或只剩下白森森的枯骨,或皮肉早已风干,留下暗褐色的薄薄一层。然而每颗头颅上硕大的尖锐弯角,依旧威风凛凛。还有少数几颗依旧血淋淋的,应是新近从牛身上切割下来。血水顺着木桩缓慢流淌,再渗入下面的沙土之中。仿若在金黄的沙地上开出一朵朵灿烂夺目的红花。
那是一个灿烂的黄昏,黄沙映射着霞光,周遭的一切都沐浴在金光红浪之中。这是一场祭祀之后的狂欢,也是人与神,后世子孙与先人之间关于永恒的契约。当夕阳向大漠撒下最后一缕金光,一对衣襟相连的青年男女携手站起,绕着火堆赤足缓行。欢快的人们映着熊熊火光,伴着悠远的埙声,轻轻哼唱起一首古老的歌曲。他们每绕行一圈,围坐着的众人就向两人身上撒下金的花瓣。
少女和莫予两人,站在沙山之上,恍惚间不知身处何处。眼前的一切,如幻如梦。
很快,欢唱的人们发现了他俩,其中有人招手让两人过去。那是居住在沙漠边缘的一个古老部族,他们的祖先,曾经生活在绿洲消失之前的沙漠之中。然而随着河流的枯竭他们不得不渐渐向外迁移。早在他们的祖父辈,就已经失去了对绿洲的记忆。但古老的传统以及流淌在血液之中来自先人的召唤,使得他们不论身在何处,死亡之后都将尸体运回沙漠,埋葬在祖先的身旁。那片用牛头和鲜血献祭的沙土下面,安息着他们祖祖辈辈的先人。
暗夜来临时篝火旁的狂欢,是对祖先的回忆,也是对新人的祝福。衣襟相连的青年男女,在夕阳落下之时,赤足绕行火堆七圈,在祖先面前,与神结下了永恒的契约。他们的这一生,不离不弃,永不相负。倘若违背,将坠入烈焰之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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