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蕊夫人从旁静听,附和道:“早日闻得安将军忠勇,今日一见,果然!”
孟昶又向花蕊悄声道:“其兄忠勇,其妹聪慧。夫人不知,想那时陷七宝楼之难,几无缘突围。幸得安氏大胆进言,以素衣素服裹身,隐没龙潭小舟之上,曼舞轻歌,飘摇而过。此等勇谋,乃承其兄之一脉也。”
安婕妤偷眼一瞥身旁的花蕊夫人,见其微微颔首,频频点头,便轻言细语地应答着:“安氏惶恐!承蒙圣上垂怜,于安氏十二分之信任,又于危旦之际紧握臣妾之手,万般感念。”
见花蕊点头又摇头,安婕妤连忙改口:“妾身亦尝感念夫人之德,于城楼之上分钗于妹,舍珠做环,得以妆点人前,未失皇家之仪态。”
花蕊停罢手中之事,亦如孟昶般拉起安婕妤另一只纤手,轻抚道:“妹妹雪肌清透,不染半点微尘。”说于此,花蕊见安氏迟疑,一副全然不着头脑之态甚是可爱,索性打趣道,“难怪皇上舍不得罢手!”
安氏诧异,绣口微张,身体后仰,瑟瑟发颤。花蕊与孟昶两相对望,笑问安氏:“妹妹今日可曾得见你家兄长?”
“是以得见!”
“安将军可有家书相传?”
“未有家书,不过只言片语罢了。一则告慰乡中平安之事,二则告诫虔心侍奉之事。旁的便末了。”
“可有言官家之事?”
听于此,安氏恍然大悟,便将傍晚与其兄会面之见闻一股脑全倒了出来:“兄长奉圣上口谕,领乡中兵马围捕贼相张业。岂料贼子嚣张,死到临头仍不忘凌辱家兄,将那‘茶酒库吏’之旧事逐一翻检,妄图灭兄长之势,藐圣上之威。又手持虎符矫作中正之态,借以中伤彭州官军为‘野士’,更以虎符执掌之名,诬兄长为叛将,图谋不轨云云。”
“安将军可有郁结?”
“兄长言之愤愤,倒也不曾郁结。只不过因肩背受敌,这方已连夜回彭乡养伤去了。”见安氏回答恳切,孟昶得才吐出一口清痰。
花蕊叹息道:“安将军何不等伤势好转再折返乡里?这么个大功臣,替圣上挡刀,又替圣上受了委屈,理应在宫中休养调息才好!”
安氏答道:“哥哥时常教导‘失势不恼,得势不骄。’又以‘谨守君臣之道’铭戒之。恐是怕朝中流言毁谤,才连夜领了兵马出城。”
孟昶脸上的凝皱全都舒展开去,只留下唇边的些许细纹有节律地颤动着:“安将军凛然大义,朕择日定要论功进赏。”随即侧身探问:“安氏厥功甚伟,可有意奖赏?尽可禀明了来!”
安氏低头寻思半晌,倒也不想失了圣上好意,便道:“花肥数斗,砚台十方便可。”
花蕊巧笑:“妹妹素爱写字种花,难怪心性尚佳。这许奖赏,姐姐替皇上应下便是,旁的哩?”
安氏顿了顿,心意拳拳道:“南姬一事,可怜了珍珑坊讨喜之佳雀,若能赐赏臣妾,便是莫大欢喜了!”
孟昶与花蕊再次相望,点头示意安氏:“诺,诺!朕便把珍珑坊一并赏了你可好?”
安氏满心欢喜地先行回房歇息,灯影帐下,孟昶只留花蕊一人侍奉一旁。
“夫人觉着安氏兄妹如何?”
“安将军居功不傲,又知进退、识大体,乃军中良才。安妹妹恃才不骄,虽七情上面,但质朴毓秀,不失为后室芳华。兄妹二人皆情性之人,不容比对那贪念甚切之业相与南姬。皇上尽可安枕,毋要再多虑伤身。”
“夫人觉着朕又如何?”
花蕊胸中略有疑惑,俯身亲吻孟昶置于双膝上紧握的拳头,扬起晶莹之面:“为人如膝,能屈能伸;与人如足,能进能退;驭人如拳,有收有放;制人如心,有蓄有发。朝野真君,后室真丈夫是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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