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。
其实,门后镜前的一切对他而言,早已不是隐秘。那些隐居云梦的日子里,他清清楚楚地检验过那一袭凤袍里的每一处伤痕和瑕疵,甚至还为她添上了自己的纹样。
折磨她的感觉是怎样的?
荀朗微微阖上眼,想起重光镜送来的那一晚,鸿昭走后,她曾来验证赌约,喝下他为她斟好的那杯罚酒。
“我输了。原来都是一样的。”她仰头一饮而尽,搁下酒碗,笑道,“谁曾想一介武夫,也会这样讲究。”
“什么滋味?”他问的是酒。
“想杀人。”她会错了意。
荀朗知道,这一回,她被彻底击倒了。
可是,令他自己都害怕的是,见她这样,他的心底竟然涌出难以名状的甘美。
那种心情就好像看着自己珍藏多年的美玉被人夺去了。那人却没能握住致使,玉碎当场,残破不堪。
她一定痛极了,才会笑得这样美。
荀朗忍住了,没有去安慰。
他知道,他既然把她从云梦乡带回了长安,就已经证明了,对荀朗而言,天子要比娘子更加要紧。自己的温柔再也没有什么说服力,也换不来她的真心。只有冷漠,方能让毒草再扎得深一些,让她彻彻底底地确定凤翎这个女人是“不堪入目”的。
他将那只残缺的手举到了她眼前。
“谢谢你让我做了百官之长,所以……就算在朝堂上,他们看见了我的断指,也一定不敢问发生了什么。”
凤翎笑望着他,眼里再无半点柔软。
“谢谢你们,让我变成天下最美的女人。穿上这身皇袍。又有哪个敢来谤君?荀相,东皇一定已经套好了车,酒喝完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
荀朗点点头。
这就是恶斗的结果。
名叫凤翎的女人被害死,英明的正始天子开始生长。
他知道,折磨不能让局面好转,可他忍不住。
折磨她真是一种享受。
他是疯子,讲不得道德与事理。
谁叫他们把他逼疯。
荀朗扭头看见堂外的风景。
月上东山,朗照明德,如水月华透过窗棂流入,斑驳到他身上。
他望着投到自己袍袖上的月色,依稀想起,景初年间,他开始发疯的那晚,云梦乡里,也曾有一轮好月,乖乖巧巧投进他怀里。
那时,他还不满三十岁,年少轻狂,什么猥琐勾当都能做得出来。
那时,月色不像这样妖艳。洁白得仿佛霜花,旖旎在他榻上,轻轻发颤。
月光里,他的安歌变成了女奴,竭尽所能,只想让他的私欲快些了结。
因为了结了,她才能逃脱。
他受了最谦卑也最冷酷的照拂,这让他下定了决心——他的美玉,要由他来砸碎。他的美玉,谁也不能拥有……
疏缓节兮安歌?
祭祀东皇?
好的很。
荀朗暗自冷笑。
啊,东皇来了,那个明月夜里,在云梦乡的茅舍前,狠揍过他一顿的人。
那个企图夺走美玉,并且差一点得手的人。
他正沿着明德山的廊腰缦回,踏月而来,穿了最严正的衣衫,再也没有年轻时手提宝剑,自信满满的混账杀气。
荀朗笑得更得更甜。
他知道,今夜,就和这八年来每一个夜晚一样,东皇才将是被当头痛击的那一个。
他一定再唱不出那首得意洋洋的祭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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