虱子卵。
到了夜里,钻进黄红天睡觉的屋里,这里就全部属于李九和黄红天的天下了。充满好奇心的黄红天总有问不完的话,李九也尽量满足他的好奇心。每当这个时候,他完全被李九描绘的外面世界征服了。虽然黄红天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赵家堡方圆三十里,但这孩子并不缺乏想象力,他从李九的讲述中构建出自己脑海里外面世界的轮廓:高楼林立的大上海,大轮船漂在黄浦江上;黄头发,蓝眼睛,高鼻梁的外国人和《西游记》中的黄袍怪差不了多少吧;皇帝老儿住过的西安城有高大的城墙,城墙上能跑马车,比赵家堡高出好几倍;钟楼上的大钟能罩住一头牛;街上跑着汽车与洋车;还有在两根铁条上跑的大火车;时髦女人们穿的旗袍与高跟鞋。这些新奇的玩意儿塞满了黄红天的大脑,无论他怎么摆放都觉得无法熨帖。他还听李九讲,青岛等沿海一带城市来了很多日本浪人,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欺侮人,东三省也来了好多日本农民,有日本关东军保护,占了人的黑土地,种起了日本的粮食。下了龙庭的大清皇帝又在东北坐上龙椅了。
黄红天的心里在翻腾,在挣扎。李九伤好后肯定要走的,我是跟李九闯闯外面的世界呢?还是留在这山沟沟里放一辈子羊呢?一连几天他的心里都被这些问题困扰着,有时甚至神情恍惚,发半天呆才能回过神来。他又想到,我去了外边,又能干什么呢?从生下到现在,除了和羊打交道,学会了放羊之外,再无一技之长啊!可是,要在这山沟里呆一辈子,连个火车轮船都没见过,那也太活得窝囊了。就像张老头,昨天一再追问李九火车是什么样子的,李九在屋里用手指头沾了水,在桌子上画火车,张老头却愣是闹不明白,一再嘟嘟囔囔地说,这么小怎么坐得下成百上千的人呢?李九无可奈何。索性就把张老头领到堡院里,拿了一根长竹竿,从堡院北头一直画到南墙根下,还搬了把椅子放在车厢的正中间,让张老头坐上去,李九在嘴里模仿着火车鸣笛喘气的声音,这才让张老头着实过了一把坐火车的瘾。还说火车是用煤炭烧的,又喷火,又吐气,张老头这回算稍微明白一些了,嘴里喃喃地说:“过去火焰驹口里能喷火,日行一千,夜走八百,现在的人居然造了这么个大怪物,不吃草,还喷火,光吃煤炭就能日夜不停地跑,还能坐得下上千人,世事咋变这样了!”
黄红天又想到了“老芋头”家的闺女桃花,这女孩自从脚残之后,就很少出来和小伙伴一起玩了,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,学做女红针线,也学会了纺线织布。由于长年纺线织布的缘故,她的双手大拇指都变形了。就在不久之前,桃花犯了癔病,口吐白沫之后,又浑身抽搐,稍清醒时,口里一通胡说,说的都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人和可怕之事。“老芋头”不知听了谁的推介,请来一个不知来历的巫婆治病,这巫婆进了“老芋头”家之后,四处踏勘了一番,又看了桃花的情景:翻着白眼珠,浑身抽搐着。这巫婆就认定桃花是邪灵附体,说只要驱走体内邪灵,病就好了。治法是把人绑在门板上,右手大拇指扎上一根缝衣针,左手大拇指缠上油捻子,然后点着油捻子,当右手大拇指流出三滴血来,邪灵就被驱走了,病也就好了。“老芋头”说:
“不会烧坏手指吧?他还要纺线织布做针线呢!”
巫婆变了脸说:
“邪灵不除,你全家都要遭殃!”
“老芋头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,于是,就按巫婆的布置行事。当火捻子点着的时候,那钻心的疼痛让桃花惨叫不绝,浑身扭动,不到十几秒钟,桃花就昏死了过去,右手扎针的地方由于拼命的挣扎流出了三滴血。那巫婆口中念念有词,看到人已昏死过去,就用一碗凉水泼过去,先灭掉了油捻子,又吸了一口凉水,“噗”地一声喷在了桃花滚满汗珠的脸上,桃花一激灵,醒了过来,身体也不再抽搐,眼睛也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